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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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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01 章

第一百零一章 “你是誰?”

龜茲的春天,一向來得比大周晚一些,一場冷雨之後,天氣驟寒。

零星的冷雨透過監牢那又小又擠的窗戶飄到爾雅的身上,驚起她一陣寒栗。

自事情暴露後,她便被賀玄淵押進了監牢裏,如今已經三天過去了,沒有一個人來看過她,或者說,在賀玄淵的吩咐下,沒有一個人可以靠近這裏半步。

忽地,樓梯口傳來腳步聲。

爾雅臉色一凜,冷冷地看向來人。

賀玄淵一身玄黑暗金紋大氅,腳步遲緩而沈重,眉目緊緊收斂成一簇,再無往日的意氣風發。

與第一次見面時,可謂差之甚遠。

爾雅心裏不由幸災樂禍,她早就看賀玄淵不順眼了,他越是表現出痛苦的模樣,她就越暢快!

溫憐不敢說的話,她來說!

溫憐不敢捅的刀子,她來捅!

她們龜茲的女兒家,絕不能讓他們這些人如此禍害!她的小姑是,溫憐是,甚至賀玄銘的祖母,都是如此!

賀玄淵冷眼瞧著嘴邊掛著嘲諷的爾雅,臉色越發陰沈,擰起眉頭:“朕不追究你劫走朕的皇後,已是念著大周與龜茲的關系,若是你再繼續蠱惑憐兒,到時候可不只是私人恩怨了。”

爾雅嘲弄一笑:“陛下何出此言,我在這裏已經待了三天了,怎麽去蠱惑憐兒?”

賀玄淵凝視著她,將她眼底的得意盡收眼底。

自那日他和溫憐吵架不歡而散之後,當天下午便傳來消息。

溫憐,失憶了。

她忘記了自己,也忘記了他。

忘記了自己的身份,也忘記了她的孩子。

那時的賀玄淵正在氣頭上,自然不會信這樣的鬼話,溫憐搞出這樣的動靜,不過是為了增加和他談判的籌碼而已。

他將爾雅下獄,讓溫憐自己知難而退,可沒想到,三天過去了,溫憐依舊……只是害怕地縮在墻角裏,不吃不喝。

用那陌生的眼神,凝視所有的一切,不願接觸任何人。

為了不願跟他回去,溫憐竟然這樣折磨自己來折磨他!一想到此,賀玄淵就氣得食不下咽、夜不能宿。

忍了三天,賀玄淵忍不了了。

賀玄淵:“朕不知道你到底跟憐兒說了什麽,如果你覺得你們演一出這樣的戲碼就能讓朕妥協,未免也太看輕朕了。”

“失憶?”他嗤笑一聲,“那天上午都還好好的,怎麽會突然失憶?你們找理由,也不找一個好一點兒的。”

“你若是現在去勸她,我倒還能放過你們,也不向你的父王和母後追究,否則……”他冷笑一聲,“你們龜茲不過彈丸之地,只要朕一聲令下,傾覆不過瞬息而已。”

沒人敢懷疑賀玄淵的實力,爾雅之所以敢給溫憐送藥,就是篤定了賀玄淵為了溫憐,絕不敢趕盡殺絕。

但,萬一呢?

萬一賀玄淵真的以為她們在騙他,一怒之下強行帶著溫憐離開,將龜茲付之一炬呢?

爾雅不確定了,她瞥了瞥賀玄淵,生硬道:“我們沒有騙你,憐兒真的是失憶了。”

她取出兩個小瓶,“這是我們龜茲特有的兩種藥,都是可以遺忘最痛苦的事情,但區別是……一個程度較輕,一個程度較重。”

她將瓶子都遞給他,繼續道:“服下白瓶,她會忘記你;服下黑瓶,則會徹底忘記所有的事情。陛下不信,盡可以去檢查一下。”

說完,她漠然地看著他,冷聲道:“我不知道她在你們大周到底過著什麽樣的日子,但是能讓她獨自一人懷孕逃亡三千裏,即使在誕下孩子之後依然如此決然地放下一切,你應該知道……”

“她不愛你。”

“她想要的,你給不她。”

掌心驟然收緊,爾雅所說的每一個字,都像一根根利箭一樣將賀玄淵的心戳的千瘡百孔。

溫憐不愛他?

溫憐怎麽可能不愛他!

“你說她是故意吃藥忘記一切?”賀玄淵臉色猙獰,狠狠瞪著她,“你以為朕會相信?!她只是暫時的想不開而已!”

“你放手吧!”爾雅上前抓住監牢的鐵柱,厲聲道:“別再自欺欺人了,自始至終,你都在強迫她!”

“她不愛你!她只是沒得選!”

“她甚至在選擇忘掉你,還是忘掉自己之間,選擇了忘掉她自己。”

“不!”賀玄淵冷冷看著她,“一定是你和她在騙朕。朕會向你、向你們證明,她自始至終都愛著朕!就算沒有任何人的強迫,她也會愛上朕!”

說完,他振臂一揮,拂袖而去!

監牢之外,杜衡撐著一柄竹骨傘等候多時了。一見賀玄淵,趕緊上前道:“陛下,程安上鉤了。剛接道禁衛軍統領明犀的消息,程安那個老狐貍終於按捺不住給他寫信,讓他和他一起擁護齊王繼位。”

賀玄淵腳步一頓,眼神瞬間變了。

他之所以在這個時候離宮,除了平定西域諸國之外,更是為了引蛇出洞,借機引程安路出馬腳。

而現在,收網的時機到了!

杜衡擡眼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賀玄淵的臉色,憋在心底的話卻怎麽也不敢說出口。

按理說,賀玄淵這個時候應該盡快回去平定國內叛亂,可溫憐的事情……他思慮良久,試探著開口:“陛下,時間緊迫,要不屬下現在就去收拾皇後娘娘的東西,咱們盡快回宮。”

“不用。”賀玄淵目色沈沈,“憐兒她現在身體不適合長途跋涉,就讓她現在這裏休養。”

龜茲甚少有雨,但此刻的雨卻下個不停,滴滴答答落在房檐之上,叮叮作響。

賀玄淵獨自一人撐著傘,站在溫憐的院外。

自那日吵架之後,他再未見過溫憐,他低頭看著掌心的藥瓶,爾雅的話不斷地在耳邊浮現。

“她不愛你!她只是沒得選!”

“她甚至在選擇忘掉你,還是忘掉自己之間,選擇了忘掉她自己。”

賀玄淵眼眸濃郁,他才不信溫憐真的失憶,不相信溫憐真的忘記了他!

輕推小門,他緩步朝著屋內走去。

服侍的人都被溫憐趕了出去,整個院裏空無一人。站在房門前,他頓了頓,擡手輕敲。

“咚咚咚。”

無人作答。

賀玄淵不再猶豫,直接推門而入。

窗門緊閉,屋內昏暗不定,賀玄淵巡視一圈,也沒發現溫憐的身影,他眉頭一皺。

人呢?

忽地,屋內響起一聲細微的吱呀聲。

賀玄淵眼神一轉,將目光落在正前方的衣櫃上。那櫃子足足有一人高,細看這下,衣櫃甚至還微微顫動。

賀玄淵的心,頓時停了一瞬。

溫憐怕黑、怕幽閉的小房子,她絕對不會把自己藏在櫃子裏!

他壓下心裏的不安,緩步朝著衣櫃走去,越靠得近,衣櫃顫動得越厲害。

微微擡手,賀玄淵頓了頓,而後猛地拉開衣櫃的門。

狹小的衣櫃裏,只見溫憐蜷縮在角落裏,將身子緊緊地埋在雙膝之間,渾身顫抖。

賀玄淵手指緊握,擰眉看著渾身透著倉皇和害怕的身影,心裏又氣又痛。

他撫上溫憐的肩膀,卻被她害怕地躲開了,一雙眼淺淺地漏出來,淚眼婆娑地打量著賀玄淵。

“你……是誰?”

只三個字,賀玄淵最硬的鎧甲就這樣被擊碎了。

與溫憐自幼青梅竹馬,賀玄淵自認為能分辨溫憐每一個眼神,讀懂她臉上的每一種情緒,可現在溫憐的眼神,分明寫著陌生。

陌生?

怎麽會是陌生呢?

就算是痛苦、厭惡,就算是仇恨也好,可怎麽能是陌生呢?!

這一瞬,他忽地就相信了,溫憐真的是徹底失憶了。

在忘了他和忘了自己之間,她甚至決然地選擇忘了自己。

她怎麽,就能如此狠心!此時此刻,賀玄淵心裏甚至湧出一陣恨意。

以為忘記了他,就能逃離他了嗎?賀玄淵心底冷笑,早就說過了,下一次見面,就算是逃離了天邊,他也會追回來。

既然全都忘了,那更好!

忘了,他們就重新開始!

賀玄淵蹲下身子,與溫憐的視線對齊,緩聲問道:“你躲在這裏做什麽?”

溫憐不答,甚至還往櫃子裏縮了一下。

“你是誰?”她盯著他的眼睛,執著地問道。

賀玄淵壓住心裏的狂躁,只淡淡道:“只是……一個喜歡你的人罷了。”

溫憐似乎是沒想到這個答案,有些懵了。

在她楞神之間,賀玄淵趁機將她抱出櫃子,溫憐身體懸空,有些害怕地拉住他的袖子。

一接觸床面,她立刻爬到最角落裏,遠遠地凝視著賀玄淵,也不說話。

比起最開始的警惕,現在她的眼裏更多的則是好奇。

這三天來,每次有陌生的人來都會讓強迫她做她不願意的事情,只有眼前這個人不是。

“她們都說我失憶了,那你是我的誰?”溫憐躲在角落,直楞楞地問。

賀玄淵居高臨下地看著她,深色莫測,過了半晌,才緩緩道:“我是你的誰,取決於你怎樣看待我。我剛說過了,我只是一個喜歡你的人。”

他從袖中取出一根玉簪,擡手遞向溫憐:“這個,就當做我們的信物好不好?”

“等過段時間,我就來接你。”

溫憐遲疑地看著他手中的東西,半晌也沒動作,賀玄淵也不催,只是靜靜地等著她。

僵持了一陣兒,溫憐終於敗下陣來,她緩緩地爬向床邊,試探性地接過了那只玉簪。

她的眼神,懵懂而迷茫,一如當年賀玄淵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。

這麽多年了,絲毫未變。

趁她不註意,他輕輕地將人攬進懷裏,輕聲在她耳邊道:“我不在的日子,不要跟別的男人說話,不要跟他們出門到處亂轉,我會很快回來的。”

餘光中,溫憐赤著一雙腳,腳趾凍得通紅。賀玄淵坐在床邊,不顧她的掙紮,執著她的腳為她穿襪。

他定定地看著溫憐,眼神深情而繾綣,一字一句道:“等我,好嗎?”

溫憐:當然不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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